我是北京佑安医院安宁疗护团队的一名专科护士,今天我给大家讲述一个发生在我院感染与免疫医学科的安宁疗护的故事。
时间回到几天前的一个傍晚。夕阳橙红的余晖晕染了天际,晚风轻拂,带走白天最后一丝暖意。我心中思索着,小磊正处于哀伤之中,或许我能提供一些帮助。于是,我给她发微信,询问她的情况,并鼓励她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感受。
小磊说这段时间都向前看,有很多忙的事情继续拉长稀释生离死别之痛的时间,妈妈也很坚强,特别感谢最后的安宁疗护。她说:“我们在殡仪馆办了追思会。我准备了一段用于追思会的逝者陈述,我爱人制作了一个短视频在追思会上播放。”看着小磊发来的视频,我潸然泪下,为孙叔安宁疗护的记忆涌现在脑海中。
任美欣医生和我征询了孙叔的家里人是否愿意共同努力在治疗空间和效果极度有限的情况下接受安宁疗护,孙叔和家人都认可安宁疗护的理念。
沟通的过程中,我对孙叔有了更进一步地了解,也在小磊的眼中看到了无助与不舍。我轻抚她的肩膀:“有一天爸爸可能不在了,但是爸爸的爱一直都在!死亡并不是真正的离开,忘记才是。”小磊握了握我的手,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递给她一张纸巾,让她静静地和自己待一会儿。
那天小磊说孙叔发了脾气,估计心烦不舒服。我们为孙叔安排了芳香疗法。将甜橙精油和薰衣草精油置于香薰机中扩香,让身心得到舒缓、安适。伴随着香薰机柔和的灯光和袅袅轻烟,淡淡的薰衣草和甜橙的味道,小磊播放着《奇异恩典》,孙叔睡得很安稳。
孙叔的病情急转直下,我们进行了“四道人生”。看望孙叔的人不约而同地来病房探望,有兄弟姐妹、妻子女儿还有他最疼爱的两个外孙女。一家人围坐在孙叔身边,握着他的手,或是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膝盖上,孙叔感受着家人的陪伴。一家人“道歉、道谢、道爱、道别”和孙叔说说心里话,让彼此没有遗憾。话到情深处,难掩悲伤,孙叔一句“我想喝水”把大家从悲伤中拉了回来。小磊和妈妈对死亡的看法是肉体的消亡并非生命的终结。他们坚信,肉体的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而是永恒中暂短的分别。孙叔面对病痛的不适非常坚强。
我们为孙叔制作了一本时光相册。它不仅是一本记录过往的相册,更是一份情感的载体,承载着对亲人的爱与思念。时光相册,让我们有机会重温那些温馨的瞬间,这份特别的礼物,是对亲人最深情的告白。我准备相册,穆阿姨收集家里的照片,小磊收集电子照片。护士刘梦颖把电子照片打印出来,大家也都加入筛选和裁剪照片的行列。整理照片的时候,穆阿姨拿出她和孙叔的结婚照给我。我拿着这张照片来到孙叔面前:“叔儿,您看这个精神小伙儿是谁啊?”他说:“我啊!以前是精神小伙,现在不行了。”阿姨说:“现在也精神着呢!”我也从旁附和:“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郎才女貌么!”孙叔开心得像个孩子。小磊在微信中说道:“就在我父亲离开前的一晚,眼神已经不聚焦,但是当我拿起相册在他眼前跟他说你看这张照,他的眼睛是突然聚焦的,盯着照片看,我轻轻左右移动相册,他的眼神也轻轻随左随右。此前每次我们一起看这些照片,他的注意力和时间就再次回到那些日子和时刻,身体也似乎释然于病痛。不仅如此,因为之前搜集过这些影像,我们有机会快速地制作出用于追思会的背景素材,基于相册照片内容,我们制作了一个短片,在追思会上放给更多的家人和朋友观看。”
小磊说:护士喊“孙叔儿”这个称呼,甚至让她都感到很心暖,很家常,很感动。“孙叔儿”是爸爸老邻居才会对他有的称呼。这样的称呼让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个“病人”,更不是一个“临终病人”,而是可以站立、可以行走,脸上有笑、手里有活儿,甚至可以帮助他们的人。“孙叔儿”在拖行他的疾病和死亡面前呼唤和提醒他是谁。
小磊说:“我的父亲很幸运,得到了家里家外有心人“志同道合”地共同陪伴;我妈妈和我很感恩,有机会深度参与了我父亲最后20多个日夜的陪伴;我们也很幸运,得到你们这个团队的默默支持、协作和无私奉献。我知道,绝大多数参与“安宁疗护”的力量,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很多时候所能出的“心力”是基于“意义”。然而,这“心”之所到、“力”之所达,终不会成为虚空,而是一同隐含在所追求的人生意义当中,成为冲出无力的刚勇、击中无助的果敢。即便我在其他工作岗位,我所感受到的这份刚勇果敢也鼓励我继续向下传递和释放。”小磊洋洋洒洒给我写了近3000字的感谢、体验和反馈。
我想说,我也很幸运,能够在这个特殊的时刻,为孙叔和小磊一家提供帮助和支持。我深感安宁疗护的力量,它不仅为临终者带来平静,也给予家属心灵上的慰藉,让逝者安详,也让生者没有遗憾。
你是重要的,因为你是你,即使活到最后一刻,你仍然是那么重要!生如夏花之绚烂,逝如秋叶之静美,希望每个生命在人生最后一段旅程都能感受到爱与陪伴,温暖和尊严。